我大半辈子的手风琴情结

文章 (191) 2022-01-20 15:43:41

1969年4月,我随学校六七届、六八届的同学到内蒙兵团插队,迎来了“手风琴生涯”的第二个高潮。在连队只呆了3个月,就被新组建的团宣传队招去了,推荐人是女附中老初二的一个同学,她比我先到宣传队。她曾经是少年宫友谊合唱团的领唱,更早些时是家喻户晓的“童星”,在电台里录过一些儿歌,她了解我的底细。天助我也!我成了“职业手风琴手”,每天可以名正言顺地练琴!正是: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那心情好得不得了。兵团别的方面很简陋,但置办乐器还是很大方的,鹦鹉牌,120贝司,是最大的了,键盘上方还有几个亮晶晶的圆盖,平时关着,用时打开。从1969年夏天到1973年7月,这架心爱的手风琴伴随了我整整四年。我们自己编写节目,下连队巡回演出,到师部汇演,杭锦后旗、呼和浩特都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,甚至代表内蒙兵团到北京军区参加过颇具规模的汇演,那是相当正规的舞台了。白天排练,晚上演出,经常是大半夜才回去。没有休息日,更没有节假日,隔一段领导就宣布“现在放两个小时假洗衣服”,于是大家抓紧时间处理自己的事。物质生活是艰苦的(睡大通铺,每年只有春节一顿大米饭),但充满青春活力的知青在一起,每天蹦蹦跳跳、嘻嘻哈哈,没有什么不快乐的事。对我来讲,不想家最主要的原因是从此有了一架自己专用的手风琴,不但质量好,而且天天可以练,在家哪有这么好的条件呢!我用自己过去“悟”的一点乐理知识作曲,写合唱曲,写器乐合奏曲,甚至还编写过“歌剧”,可惜,演出时我已经回京上大学了,没有听到自己那土得掉渣的“歌剧作品”是啥样,后来他们写信说效果还挺好。在舞台上,除了伴奏,我和扬琴一起演奏过重奏,是样板戏中的一段,当然也是自己配器,也挺受欢迎。此外,我和小提琴手一起还把一本厚厚的“智取威虎山”总谱翻成了简谱,圆满地完成了领导交给的任务,而这要归功于在少年宫手风琴组打下的那点五线谱基础。在兵团这个大熔炉里,我先后入团入党。除了政治思想觉悟的提高,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提高了琴艺,干了几年自己喜欢的事。用当前的时尚用语形容:当职业和兴趣紧密结合之时,就是幸福感指数日益提升之日。

1973年,团里下达了几十个上大学名额,我荣幸地进入被推荐之列。我最大的愿望是学习音乐理论作曲,可惜没有一个这方面的学校。那就文科吧,还是一个没有,唯一一个与文科接近的是北大考古专业,当我打听是否能报这个专业时,招生老师看到我瘦弱的样子,断然否决了,好像还开玩笑地说,是你考古呀还是人家考你呀。无奈,找一个北京的学校报,管它什么专业!经过四门紧张考试,我如愿上了大学,成为当时很荣耀的“工农兵学员”,尽管专业不是自己喜欢的。但是有一点又遂我愿了:我在新环境下又遇到了老朋友!在开新生欢迎大会时,广播里就传出呼叫我的声音,说现在有一个男生独唱还没有伴奏,请你马上与他合练,准备演出。我们在外面小树林旁和了两遍,就匆匆上台了。有兵团四年和以前的宣传队基础,这不是小菜一碟吗,效果当然不错。从此以后,上大学的几年间,又和手风琴“沾上了”。学校没有组织乐队,省事了,一个手风琴就可充当乐队。但各种文艺活动还是不少的,排节目演出成了家常便饭。几年的五一、十一我都没在家,全是在颐和园的谐趣园演出度过的。甚至为排练演出还耽误过课,当然是学校为我请好假了。那时,每天早自习时间别人都去读英语,而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练琴,尽管时间很短,但雷打不动,那是我的挚爱啊!我不能因为念书而扔掉它,再说学校还指着我充当乐队呢。由于经常上台,上至校长下至食堂大师傅都认识我。那时,还有一帮我的“粉丝”呢,说听琴听得陶醉了。现在回想起来,并不是我的琴艺有多高,而是那时的文艺生活太贫乏了,电视几乎还没有,收音机里的音乐节目也就那几个样板戏,偶尔听几段从手风琴键盘流淌出的“多瑙河之波”类的外国名曲,就像是聆听到天籁之音。几年的大学生活又没有白过,我不但能够应付伴奏这样的“技术熟练工种”,还练习了一些手风琴独奏曲,同时尝试着改编了少量手风琴曲作为保留节目。三年半的大学生活要结束了,像离开兵团时一样,我又恋恋不舍地离开了“好朋友”,开始毕业后的新生活,同时结束了我“手风琴生涯”的第三个高潮。

我被分配到了武钢,又要只身一人“离家出走”,而且有可能回不来了。这一次父母动了恻隐之心,决定为我买一架琴,知道我只要有了手风琴这个“贴身小棉袄”,纵使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孤寂。那个年代手风琴是紧俏商品,市场上基本无货,十年动乱刚刚过去,百废待兴,乐器厂的生产也要逐渐恢复。正好我转弯认识了一个华侨,因为离开中国要处理掉一些物品,其中还真的包括一架意大利手风琴。虽然很旧了,但保护得不错。当时还有一个高干子女想买,比我出价高出100元。但琴主听完我的试琴演奏后,决定卖给我,尽管他明明知道这样做自己的经济损失。他说琴找到了更能懂得它,爱护它的新主人,更能使它实现应有的价值,少卖几个钱也值了。我一面感谢华侨琴主的好意,一面通知父母准备资金。但倾全家所有还是不够,要知道70年代的五百元比现在五万元的概念还要多。借债!父母狠了狠心凑齐了钱,我终于捧回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属于自己的琴。它承载着自己的理想,承载着父母对子女无条件的爱,伴着滚滚车轮随我来到了武汉钢铁公司。再不用为拉琴找宣传队了,每晚下了班就能练琴,随心所欲。但这时的我已经过了“少年不知愁滋味”的年龄,许多事情需要分心,有了琴倒不一定比过去练的多。厂里很少有这方面的活动,也没有琴,但知道我的这点“手艺”后,领导决定购置一架手风琴,派我到江西九江市去买,算一次出差呢。这下可好了,被公私两架琴左右包围着,简直幸福死了!可惜又是“好景不长”,1979年初,在那里尚未来得及大显身手的我调回北京了。

我被分配到了北京特殊钢厂,从钢铁公司到钢厂,人事部门可能认为这样很对口吧。但我实在是不想去,第一离家太远,第二感觉不适合我。早在印染厂劳动时,我就很不适应大厂房里轰隆隆的机器声,这回我没有“服从分配”,我要自己找工作,尽管当年还不时兴这种方法,都是组织分配。我想找一个离家近的单位。漫无边际地在大街上走,看到“崇文区少年宫”的牌子,感到很亲切,心想这个地方可能适合我。我推门进去找到负责人,开始“自我推销”:我会电子技术和手风琴,可以教授中学生。没有任何凭证,也不用熟人介绍,更不需要花一分钱,这位负责人居然同意调档案看看。结果,我顺利地调入少年宫,成为科技组正式教师。我和另外两个老师以及我们的学生合作搞了一个项目,参加了“1979年全国青少年科技作品展览”并获奖,我写的小论文上了“汇编集”。除了科技组活动,我还为临时生病的手风琴老师代过课,体会到“艺多不压身”的真谛。手风琴啊手风琴,你不但给我带来了快乐,还在不经意间成为我求职的一块敲门砖并真的派上了用场,这可是以前没想到的。

1981年初,我又调工作了,单位是北航一分院(现不存在了,早已合并到联合大学),离家很近。我身体比较瘦弱,在少年宫时就适应不了总站着讲课,再说咱们“工农兵”也没有资格讲课,就主动要求到实验室。到了新单位,我白天踏踏实实上班,晚上勤勤恳恳做家务带孩子,基本没有时间拉琴了。日子周而复始地过了五六年,没人知道我有什么特长。可“没有不透风的墙”,1986年,团委组织学生合唱要去参加北京高校系统的比赛,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我会拉琴,得,从此又“上了贼船”下不来了。我们在比赛中获了奖,伴奏当然功不可没。大家都奇怪,如此瘦弱的女老师背上那样一个大沉家伙,还能使它发出那样有力度的声音,哪来那么大劲儿。其实,这是和声和风箱共同运用的结果。从此以后,凡是学校有类似的合唱活动或学生演出,我都成了忙人(有求必应,从不拿架子),在一次全校大规模的歌咏比赛中甚至坐在台上不下来了,因为每个班都由我伴奏,几十个歌下来,我的左胳膊累得几乎抬不起来了。过节时,我收到了许多班学生的感谢信、贺年卡。

过了歌咏比赛的一阵风,伴奏任务少多了,偶尔开个小联欢会,上台独奏一小段充数。有好些年,我的琴静静地立在书架上层,甚至盖布上落满了灰尘,可见主人是多么地冷落它。不是我主观上扔掉了爱好,而实在是太忙了,要上班,又要顾自己和父母两个家,还经历过三次搬家,自己身体又很不好,每天疲惫不堪地应付度日,哪有精力和心情摆弄那个!直到98年底,我调到北四环校本部上班,因一次评估要求必须出一台节目,还占分,要我为一个女声小合唱伴奏,我又开始“为人民服务”了。 99年,我的女儿上了大学,我也有了稳定居所,才开始感到可以重拾爱好了,利用每天班车早到上班前的十几分钟练一会儿,僵硬了多少年的手指开始慢慢复苏。这些年,电声乐,“OK”带子比比皆是,手风琴伴奏已经不是唯一途径,但哪个单位有活动邀请我还是参加,毕竟方便,又可随时变调,效果往往比伴奏带还好。现在,我已经办了退休手续近三年了,但一直还在原单位上班。每年年底的联欢活动,无论是在职职工还是离退职工的,哪里需要伴奏都是召之即来,来之能战,小车不倒只管推。今年春节的离退联欢会上,各支部都要出节目,我们的书记犯懒说不好组织,又向我下达了代表支部去台上唱独角戏的指令(去年就让我独自上台吹口琴充数),党指向哪里,就打到哪里。为适应五六十岁以上老年人的怀旧情结,我专门从网上听了几遍好听又容易的前苏联歌曲《红莓花儿开》,自己又配了一下和声等,准备好了一个曲子。另一个是以前练过的技巧性较高的“春天里的献花怒放”,也是苏联歌曲。又交差了!明年还不知道怎样,下回,我可是“黔驴技穷”了,非把大家揪上台共同表演不可,管他唱得怎么样,重在参与嘛,还有小奖品呢。最近,我从同事那拷贝了一个录音软件,电脑的话筒上插好麦克上的录音插头,为自己的几首手风琴曲简单录了音。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琴的声音,和拉的时候听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。听起来毛病多了,可同事说那是你要求太高,我们听不出来,挺好。我想,这把年纪了,肌体的各个功能都在退化,手指的灵活程度远不如二十多岁时的鼎盛时期,过去练过的许多曲子都忘了,大概是捡不回来了。但有这点爱好,第一丰富退休生活,第二预防老年痴呆症,两大功能足矣!

越写越有点走题了。本想写写小时候怎样学起手风琴的这一件事,结果越写越成了自传。因为都是自己经历过的,又是大白话式的平铺直叙,写得很快。打字嘛,我用的是“自然码”(十多年前我还为老师们办过班呢),一个字符可代表三四个韵母,加上我已经习惯按指法敲键盘,就不怵打字了,但眼睛和颈椎还是挺累的。工具栏上的“字数统计”显示已七千多字,打住吧。如果有谁能耐着性子把这篇回忆录看完,也该歇歇了,同时我也谢谢大家。

THE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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